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村莊入口

等到村醫(yī)走后，女主人像是被什么感動了一樣，“毓秀爸，我想跟你商量個事，你看村里好多家庭，老少都想進(jìn)城里買房，毓秀也考上了新民師范大學(xué)，錄取通知書也來了，畢業(yè)后肯定會有穩(wěn)定的工作，能留在新民市，在城里找個對象最好了。城里生活多好啊，什么都方便，冬天有暖氣，不用燒炕，這種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我住夠了，我打定主意了，女兒去哪兒，我就去哪兒，我們是不是也應(yīng)該考慮在城里買房？”

正在欣賞她勞動成果的男人大聲回答她：“浪費！”沒想到她老公這么開明，立刻支持了她的提議。 “一定要買房，是遲早的事，一定要在省城買一套。等我女兒在城里當(dāng)老師，那么優(yōu)秀，一定要爭取去省城。我也不養(yǎng)羊了，去沈陽過安穩(wěn)日子。人往高處走，水往低處流。有像解璧趙老嘎這樣的人，真是沒出息。他放棄了城市戶口和體面的工廠工作，從沈陽跑到農(nóng)村當(dāng)女婿，退休金全沒了，你說他傻不傻？看看他一家人過得怎么樣？種田不會，做生意不會，有點錢就打麻將。分給他的幾畝地新民高中，還有什么不能種的？種小米，全浪費了。打理起來容易，浪費了可惜，還不如種苧麻呢。” 我。”

女人也露出鄙夷的神色，“一點也不差，不知道趙老嘎夫婦想的是什么？他們一個個從城里跑回農(nóng)村，村里的農(nóng)機(jī)廠都倒閉了，他們也不出去找活兒，你看他姐夫，他們夫妻倆多忙，都在南方打工好幾年了。你看他邱家，在家里游手好閑，不給四個孩子做點什么，連油瓶摔了也不幫，就靠二良媽在磚窯里辛苦干活維持生計，也真是辛苦。”

“他就是個沒用的家伙！活得苦不堪言，懶惰成性，不配做丈夫，不配做父親。呃，桂芬，我想問你，剛才他老婆來我們家做煎餅干什么？她家里沒有爐子，也沒有鐵鍋。”

面對男人的質(zhì)問，女人無奈地嘆了口氣，“她家沒有柴火，又連日下雨，沒地方撿柴火，就算有柴火也太潮濕了，她來我們家就是想借灶用，做點沒熟的饅頭給孩子們吃。二良救了我們母親玉秀的命，兩年前，孩子們在河岸邊放羊，遇上洪水決堤，要是沒人救，他們就沒命了。再說二良母親還是老人，他們就隔壁住著，我能說不，給她留面子嗎？再說，她丈夫前幾天還幫忙修好了木盆，木盆可是我們家的寶貝，二良母親還答應(yīng)過我，等小米收割完，就給我做兩把掃帚，哎，我剛才怎么就沒想到呢，讓她把斷木搬走。”

“沒用的！給她會惹麻煩的。是不是跟那對夫妻走得太近，被他們綁架了？你們都是傻子，把這里沒用的木頭撿起來分開放好，放在院子里也沒用。”牧羊人擔(dān)憂地望向院子外，拖著瘸腿快步走到墻邊，見村里一片寂靜，路上沒有一個行人，他如釋重負(fù)地回頭，“救一次，能用一輩子？今天借我一個筐，明天借我一個筐，還沒完呢。說起來，是他二良先把玉秀拉上樹的。是啊！沒有他，我們家玉秀早就被洪水沖走了。不過后來，鄉(xiāng)里的搜救隊用船把她抬上岸了。要不是大石什子村的邱大默陀眼力好，他們怎么可能在樹上呆那么久？早就被洪水淹死了。”

“才不是呢，你看邱先生，從來不提這件事，你看趙先生，天天提這件事，我耳朵都快起繭子了。”夫妻倆的臉上寫滿了鄙夷和不耐煩。

我們不說蘇氏夫婦如何陷害鄰居，就說說去村口的村醫(yī)袁俊昌。

越接近村口，視野越開闊。曾經(jīng)像綠色屏風(fēng)一樣籠罩在房屋上的“六月鮮”早已收割完畢，運往集市出售。香噴噴、味道鮮美的青玉米成了當(dāng)季搶手貨。土地閑著沒事，“三伏種蘿卜，三伏種菜”。勤勞的農(nóng)民們平整了壟溝，然后鋪床播下胡蘿卜種子。沒幾天，種子就發(fā)芽了，嫩嫩的真葉破土而出。一排排的胡蘿卜，就像幼兒園操場上孩子們排成一排，讓人愛不釋手。

沒有了高大的莊稼，村口那棵繁茂的榆樹，遠(yuǎn)遠(yuǎn)望去更顯得高大雄偉。據(jù)老人們說，這棵兩人合不攏的樹，解放前就立在這里，已經(jīng)有幾百年的樹齡了。作為當(dāng)?shù)厝诵闹械纳駱洌瑲q月的滄桑，時代的變遷，對它來說都不算什么，只是多了幾處醒目的凹凸不平，平添了幾絲令村民肅然起敬的仙風(fēng)道骨，勾起幾分遠(yuǎn)道而來的游子心中的懷念與鄉(xiāng)愁。這棵見證了小石頭村興衰的大樹，依然生機(jī)勃勃如初，巨大的樹冠遮蔽了大片的樹蔭，讓人乘涼。

村醫(yī)的表姐家就在神樹旁邊，往西走一條石子路就能到。表姐姓張，是父親姑母的妹妹，比袁君昌大十多歲，心地善良，誰有大事小事，不管高興還是不高興，她都會盡力幫助。袁君昌想起語文課本上的一句話，“先憂天下之憂，后樂天下之樂”。雖然用這個形容她有些太老氣，但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。放在場景里，那叫境界高，格局大。表姐的父親和她同姓，脾氣和表姐一樣，老實善良，滿懷正義感。他們都有些優(yōu)點，自己不占什么用，真心實意地為別人著想。

小石頭村過去有三個生產(chǎn)隊，我堂姐的岳父當(dāng)了第一生產(chǎn)隊的隊長二十多年，后來生產(chǎn)隊改組，隊長就改當(dāng)組長了，村民覺得他太老實，不擅于應(yīng)變，不懂業(yè)務(wù)，就重新選舉他當(dāng)隊長。現(xiàn)在換了袁家才，因為他有運輸、工程經(jīng)驗，又年輕有活力，就選舉他當(dāng)隊長了。

別人或許不知道，但同宗兄弟、同村生活的村醫(yī)應(yīng)該不知道吧？這小子從小就是硬漢，打架斗毆、調(diào)皮搗蛋什么事都敢干，跟他叔叔結(jié)仇，小時候為了叔叔打架，結(jié)果他叔叔的腿殘了，袁家才臉上也有一道疤痕，就是被鐵鍬捅傷的。后來這小子出去謀生幾年，什么也沒有，只賺了點錢，這兩年就發(fā)了財。

俗話說，東方出太陽，西方就下雨；東方不亮，西方就亮。上帝對待萬事萬物都是平等的，你失去一樣?xùn)|西，他就會給你一樣?xùn)|西。我堂姐的岳父有兩個兒子，真是用功，一個個都考上了，一個個出息。如今，大兒子從沈陽電氣學(xué)校畢業(yè)，到省電廠當(dāng)了干部；二兒子最初從新民師范學(xué)校畢業(yè)，分配到大紅旗中學(xué)當(dāng)老師，后來又調(diào)到新民中學(xué)教物理，那是一所名氣大、質(zhì)量好的學(xué)校。兩個兒子孝順，想把父母、妹妹接到城里去住。堂姐很樂意，可我舅舅張會生堅決不同意，說怕水土不服，住在城里誰也不認(rèn)識，郁悶。

“袁醫(yī)生！你不是在路邊撿錢嗎？這么著急干什么？”突然有人大聲叫了一聲新民高中，打斷了村醫(yī)的思緒。但他又聽不出聲音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，只好停下來看看是誰，可他四處張望，卻沒看到人。

“抬起頭來！看屋頂，是我大良。”見對方找不到自己，那人得意大笑起來，從屋頂?shù)臒焽韬竺骈W了出來。

這是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，看上去像個傻瓜，臉色蒼白，身材瘦削。身材瘦削可能是因為早熟，臉色蒼白則是營養(yǎng)不良。村醫(yī)知道他家的情況，應(yīng)該是后者的原因。

“大良叔，你怎么又回村里了？不是去護(hù)堤了嗎？”村醫(yī)抬頭疑惑地問道。他知道，村里壯漢都出去了，只剩下老弱病殘婦女兒童。他昨天不是跟著他們來的嗎？難道是偷偷回來的？

“是啊，我去河邊了，我們一晚上都沒睡，不像有些人光說不做，就是去河邊清靜一下。”小伙子抱怨道，“我可沒偷偷回來，是慧生哥叫我回來拿袋子的。”

“哦，那你干嘛無緣無故的往屋頂上跑啊，別把韓姨家的瓦片都弄壞了，就不怕你爸罰你嗎？”袁君昌心想這孩子都已經(jīng)是大人了，還這么不懂事，讓人討厭。

年輕人卻一點也不在意，得意地環(huán)顧四周，像個深謀遠(yuǎn)慮的將軍。“花蝴蝶叫我上來，她家的煙囪不好點，就叫我用鞭炮炸了。”他雙手戴著露指手套，十根手指都露在外面，肯定是故意剪的，方便操作。

“大良！你是不是在樓上跟賽聊天？你是不是叫賽是花蝴蝶？你叫他花蝴蝶啊！你這個小混蛋，一點不尊敬長輩，等你下來，看我怎么收拾你。快把煙囪收拾干凈，別浪費時間了！抽。”一個聲音沙啞的女人催促道，她應(yīng)該是這戶人家院子里的人，抽了八年、十年的煙，才把這聲音收拾干凈。

村醫(yī)一聽聲音就知道她是誰。女人是當(dāng)?shù)氐拿狡牛苎陨妻q，舉止得體。兒子是村里的拖拉機(jī)手。大孫女小紅今年十七歲，智力不高，小學(xué)沒讀完就輟學(xué)了。小孫子球球剛脫掉開襠褲，很調(diào)皮，很傻，五歲多了，還沒上學(xué)。

“三姐，你別生氣，我怕嚇壞了袁大夫，就喊他一聲，我們先放個鞭炮，姐，你就拿著。”大良一邊回答著女子，一邊把一塊小半塊磚頭扔進(jìn)桶里，他雖然年紀(jì)不大，卻比大夫大上一輩，還稱呼女子為姐。

砰！話音未落，鞭炮聲在空中炸響，整個村子里一片喧鬧。大榆樹上的麻雀們飛得高高的，隨著騰起的炊煙，成群結(jié)隊地逃出了村子。

又是厲聲斥責(zé)：“大良！你就是玩鞭炮，沒什么，你去哪兒放？現(xiàn)在是七月，又不是正月，你到我房頂上放鞭炮好玩嗎？你放得不夠，我去商店給你買大煙花。”

“不好，我把盆子放反了，拿的也是倒著的。”屋頂上的男人也知道自己犯了錯誤，應(yīng)該沖進(jìn)煙囪里去。“三姐放心，我還帶了一束紅土蠟燭，準(zhǔn)備好了。”他從懷里掏出一束小鞭炮，用火柴點燃，急忙扔進(jìn)煙囪里。

一陣“噼里啪啦”的響聲過后，一縷縷青煙從煙囪里緩緩升起。“三姐，搞定了！咳咳，成功了是吧？”青年男子被嗆得咳嗽起來，指著煙霧興奮不已。

“這不是放鞭炮的煙嗎？小兔崽子留學(xué)之路，別騙我，你又不努力，還給我三姐干活？”女人看著那一縷縷青煙，有些不可置信。

這話讓小伙子委屈不已，“三姐，賽騙你了嗎？就算賽騙你，他也不敢騙你，我還指著你叫你老婆扇子呢。”這時，煙霧越來越濃了，“三姐，你看！這是灶臺冒出來的煙，在轟轟烈烈的。我爸說的一點沒錯，這一招百分百有效。”

那女子想必看得清清楚楚，立刻轉(zhuǎn)了口氣，夸得他個不停：“哎呀，還是我哥，他真厲害。這塞子也不行，他厲害。下來，洗把臉，喝點水，抽根煙，我三姐鍋里剛蒸好的玉米，我馬上給你端上來。等虎子守堤回來，讓他請你喝點酒。”與此同時，一個女孩子也歡呼鼓掌。

小伙子得意地沒有立刻離開，而是挺著胸膛喊道：“喂，咱們村里有誰家的炕燒不旺的？大良，你來找我，我免費幫你清理煙囪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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